突然,我听见我的心脏,或者肾脏和肝脏发出一种爆裂声,气几乎都喘不过来,便蹦跳起来;我发觉自己蹦得很高,到了天花板上,却下不来了;同时,我看见自己仍躺在床上,孙梅骑着我仍在那里扭动,发出呻吟声。我感到好生奇怪。这是怎么回事?

四种死亡的叙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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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夏天,南方这座小城便很热了。这些年,家家户户跟一些公司、银行比赛似的,装上了各种牌子的空调机,有窗式,有分体式;窗式价线便宜一些,不过大都很吵;分体式很宁静,在房子里一般都不影响睡觉和做事,不过很贵。装分体式,又是名牌,当然可以显贵,但像我这样一个卖文为生的人是承受不起的,只好买一部窗式的,组装货。刚开始还好,后来就愈来愈响了,吵得人心烦意乱,只好给孙梅打个电话。这次是傍晚。
    孙梅便如约来了。她是一个很乖的女孩,我要她做什么事她都肯做,前年她甚至还为我推销过几包白粉。
    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,我便打开空调机,它哼唧了一下,便“嗡嗡”地运转起来,从送风口吹下来一缕缕凉风。我穿着印着迈克·约翰逊头像的汗衫,下面穿一条大花宽筒短裤,坐在我写作的桌子前面,想到她应站着掏钥匙开门了,便“啪”一声划着火柴,点燃了一根香烟,顺手拿起一本史蒂文斯的诗集瞄看了几行,门“哗啦”一下开了,她高声嚷着:
    “哎呀,真热。世界该到末日啦!”
    “是该到末日啦。”我应和着。“今天上什么班?”
    “日班。”她说。
    孙梅手提着一个袋子,里边盛着两个饭盒。拿出来放在茶几上,自己坐着先吃开了。
    “你很饿了吧?”我说。
    “嗯,你不饿吗?”她说。
    “我也很饿了,中饭都没吃。”我说。
    我摁灭了烟头,走过去拿起一个饭盒;这种价钱两、三块钱的饭盒,里边只有几片烧肉和几根很老的蔬菜,不过很慷慨地浇满了肉汁。单靠那肉汁就可以咽下一盒饭了。我狼吞虎咽,比孙梅还快就消灭了里边的饭菜。她抬头看着我,边咀嚼边笑着,额门上还有几粒汗珠。
    “我总是感觉你吃饭的时候像一只猴子。”她说。
    我喝茶,茶水在我的喉咙里噎一下,把一团饭之类的物体用力推入胃囊,我喘了口气,说:
    “你不如说我吃饭像一头猪。”
    “但你那么瘦。”她说。
    “瘦肉型的。”我说。
    孙梅大笑,把几粒饭和青色的菜丝喷在地板上。我很厌恶她这样粗俗地笑。不过,对地板的清洁情况我无所谓,反正都是她清扫和拖洗。一天下来,它就布满了烟蒂、烟灰、纸张、饭粒、卫生巾,有时还有避孕套。
    吃完饭,她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视机要看连续剧。我的电视机是朋友廉价出让的十二寸国产彩电,用了一些年了,图像音质都不行。我不怎么看电视,一般都是孙梅看。要是我不写东西的时候我不反对她看。但这次电视机却使我感到很烦,我走过去“啪”一声灭了,她“咦”的一声盯着我,一付迷惑不解的神态。
    “去洗个澡吧。”我说。
    她没说什么,就换了拖鞋沓里沓啦地进浴室淋浴。我听着她淋浴的水声,走到窗边看了看夜景。这是一片不看胜似看的景象,只是可以解解无聊或一种习惯动作而已。一条发臭的河流,破破烂烂的护堤栏,一列发育不良的桃花心木,几座桑拿浴室、歌舞厅亮着霓红灯。就这些,还有远处打桩机的隆隆声,关着窗户也挡不住它的骚扰。
    孙梅洗完澡,就轮到我洗。我从浴室出来时,她已经躺在床上,裹着一条白色的薄被单,翻着手上一卷灰黄肮脏的什么文艺,我坐在床沿,一手抽掉了她手里的杂志,我说:
    “这种咸菜杂志,不看也罢了。”
    “那你怎么还给它写稿?”她说。
    我不想谈这些,就搂住她,说:
    “今晚过夜么?”
    “不过了,明天加班哩。”她说。
    我熄了灯。她一把掀掉单子,就紧紧地搂着我。我摸索着她下面湿润了,就开始进入。突然,我听见我的心脏,或者肾脏和肝脏发出一种爆裂声,气几乎都喘不过来,便蹦跳起来;我发觉自己蹦得很高,到了天花板上,却下不来了;同时,我看见自己仍躺在床上,孙梅骑着我仍在那里扭动,发出呻吟声。我感到好生奇怪。这是怎么回事?我使劲的想降下来,回到床上,手便碰着了墙上的那帧耶稣或穆罕默德像,奇怪的是它动也不动,我看见自己的手奇迹般地从画像的中央穿过,就像用刀把它从中间劈开一般;然后,我便蹲在一只花瓶上,上面还插着昨天孙梅买的一簇菊花。在这么近的距离,我可以嗅闻到菊花苦涩的香味。这时,孙梅尖声地叫嚷起来,就像发了疯似的,灯也没开,就冲到门边,打开门,赤条条跑到街上,过了一会儿,我看见她已经立在大街灰暗的灯光之中,头发零乱,两眼发直,用手捂着下体和双乳,突然又“噔噔“跑回房子里,手抖个不停,好久才把罩子、裤子和外衣穿好,重新跑回到街上,拚命地向来往的车辆摆着手。我发现除非我不看,要是看我能看到很远,甚至看得见山上墓地的死者;在许多密封的、开着冷气的房子里,有人正在做爱、打麻将、喝洒、注射可卡因、看电视、睡觉。我尝试回到我的身体上去。这样一想,我便像一根浮木漂到床边,俯在我的赤体上面,看见我两眼直瞪着我,颈脖子青筋直露,嘴张开,仿佛蒙克的《呼喊》。下体的阳具仍向上举着。那样子太蠢了,我试图压低它,或用单子盖住它,但我的手无论握什么物体结果都握空了。外边呜呜地响着救护车的笛声,接着一群人冲进我的房子,把墙上的画像、壁纸、稿件震得“簌簌”直抖,那些人都穿着白大衣,带着器械,有男有女,一个年轻女的还翻转我的屁股,在上面打了一针药液。孙梅在屋角里捂着脸“呜呜”地哭着,大概因为我在床上暴露着的丑态;起初我还听见她的声音和屋子里别的吵嚷声,渐渐这些声音变得细柔,最后仿佛水流侵入了土中而无声无息了;我想向孙梅说点什么,但嘴边只是发出一阵细微的风声。这时,几个男人抬着我乱哄哄地奔楼下的救护车跑去。房子又空了,电灯仍亮着。在寂静中,我仍可以嗅闻到孙梅的那些菊花的香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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